坤卦初六:履霜,坚冰至。
“履”《说文》:足所依也,古曰:履,今曰:鞋。引申为践、踏。
“履霜,坚冰至”,行践于霜,而知坚冰之日将至,比喻君子治事,必察于微小而能推知其显著,明其理而知其事之所致,顺而行之则趋利避害,终能有得。
“履霜,坚冰至”,“霜”者,阴之始现也,“冰”者阴之终著也。在霜之前,阴已胜阳而居强势之地位,然人未见其征验,非明哲之君子不能知,故有“先迷”之失,然君子者见“霜”而后知其理,故有“后顺得常”之利也,见“霜”而动未为晚也!
此爻明“顺”于道必及时而行,其方法为慎于始,察于微末。同时明“顺”为“坤”德之首要。
《象》曰:“履霜,坚冰”阴始凝也,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。
“履霜,坚冰”为省略写法,应为“履霜而至于坚冰”。
“阴始凝”,“凝”《说文》:水坚也。阴之用开始显著,使水为霜。
“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”,“驯”《说文》:马顺也,引申为顺服、顺从。“霜”至于“冰”亦非一日能成。君子治事,能渐近于正,顺以进则终能成。不失于礼则近于义,不失于义则近于道,是谓“驯致其道”。
坤卦六二:直方,大。不习,无不利。
“直”《说文》:正见也,即正视之意,与曲相对。解作正直。
“方”与圆相对,解作方正、有规矩。《礼记•深衣》“以直其政,方其义也。”
《论语•子路》“叶公语孔子曰:吾党有直躬者,其父攘羊,而子证之。孔子曰:吾党之直者异于是,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其中矣。”父亲偷羊而儿子举证,孔子不以为“直”,而以中正于义为“直”。以孔子之言论可推之,“直”因人而异,因时而异。于子而言,父子之情高于君臣之义,故以父子之伦为准则,则“子为父隐”为子之“直”。由此可知“直”即行为中于义。“方”即行为方正,有礼节,讲规矩。
“直”为不曲于正义。“方”为进退有礼。“方”人之行为,可使人最终能“直”于正义。“直于义”往往依靠“方于行”,方能致成。“直且方”为君子之要求,中于义且言行有礼,即文质彬彬。
“直方,大”,君子之作为“直且方”,即君子中于义且言行有礼,如此可称之为“大”。
“不习,无不利”,“习”当作“袭”其意为重复。《礼记•曲礼上》“卜筮不相袭”。
“不习”即“方而未直”或“直而未方”。“方而未直”者为进学之人,不明正义之所在,循礼渐进,其“直”可期。“直而未方”者,明正义之所在,言行未能循礼。二者皆为向善者,皆可进步于“直且方”,故曰“无不利”。
《论语先进》“子曰:先进于礼乐,野人也;后进于礼乐,君子也。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。”译文“孔子说:先在日常生活中全面深入践行礼乐而后明白道义、事理的是普通百姓。先学习道义而后再有机会践行礼乐的是当前君子一类的人。如果用这两种方式来教化人,我遵从百姓的方式。”
“方而未直”者即孔子所谓“先进于礼乐者,野人。”“直而未方”者即“后进于礼乐者,君子。”如果以此两种途径吸纳所有修习道义者于其中,可使教化大行,道义兴盛,故“无不利”。
此爻明“坤”道应中于义且能行为有礼,君子行教化民应当效法之。
《象》曰:六二之动,直以方也。“不习无不利”地道光也。
“六二之动”,言地之动也,比作君子之作为。
“直以方”即“以直而方”,地之动,中于道且行为有则、有序。君子之动,贞于道而有礼、有节。“直以方”,“直”而后“方”。
“地道光”,“地之道”即中正有节。“地道光”即世人或“直而方”或“方而直”,最终皆能致于中正有节,故曰“地道光”。
坤卦六三:含章可贞。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。
“章”应为“彰”,“彰”《说文》:文彰也,纹彩,引申为文采。
“含章”,蕴含文采。以地而言具“山、泽、陆、林”之形态为地之“章”。以君子而言具“温、良、恭俭、让”之品格为君子之“章”。“含章”有“厚德”之意。
“可贞”,可以行其义。地之“可贞”在于可顺于天而承载万物。君子之“可贞”顺于道而弘道化民。“含章”为先决条件,而后可从义。“可贞”即可行“载物”之用。
“或从王事”,“或”不必之辞,君子“含章”若不逢时,则“安贞”守道,逢其时则“从事于王事”。“王事”者,即弘道化民。
“无成”,教民有成,道义光大,为“有成”,“无成”则反之。《论语•子路》“子曰: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可也,三年有成。”
“有终”,虽于事或“无成”,但于君子修德而言为有得,故为“有终”。寓意“厚德”是“载物”之基础。
此爻明修养自身道德,才能治事,承担其道义。同时要积极进取,谋求弘道化民。
《象》曰:“含章可贞”以时发也。“或从王事”知光大也。
“以时发”,待时而发也。君子德智具备,待时机可以践行道义。即先“厚德”,待时机可以“载物”。
“知光大也”,“王事”为教化之大者,可光大道义。君子应时刻谨记弘道化民之职责,力行教民化民之事。换言之君子厚德应当积极谋求“载物”。
坤卦六四:括囊,无咎。无誉。
“括”《说文》:束也,即捆扎。
“囊”《说文》:橐(tuó)也,二字互训,即袋子、口袋。一说二者乃大小之别,“橐”大而“囊”小,一说二者乃有底无底之别,“橐”无底,“囊”有底。《淮南子•本经训》“鼓橐吹埵(duǒ),以销铜铁。”《诗经•小雅•公刘》“乃裹公侯粮,于橐于囊。”《道德经》“天地之间犹橐龠乎?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”
“鼓橐吹埵”,“埵”鼓风箱之风管,则“橐”为鼓风之皮袋,依据其鼓风原理当有两个口,一为出风口,一为进风口。
考“龠”为竹管乐器,其口亦有两类,一吹气口,一出气口,“橐”与“龠”并用,可证其形制相仿,亦可证“橐”为两端开口。
“乃裹公侯粮”其中“公侯粮”即干粮,既然用来装“干粮”所以“橐”与“囊”皆不会太大,其体量亦相仿,不存在大小之别。由以上推之,“囊”应为有底之口袋。“橐”应为两端开口之口袋。
“括囊”即捆扎口袋之口,使其内物不出。此处以“囊”喻人,人之言行为“囊”中之物,括约人之言行,即君子慎言慎行以治事,此爻呼应“履霜”之意,皆有警戒谨慎之意。《论语•子张》“子贡曰:君子一言以为知,一言以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。”一句话就可以察知君子之明智与否,所以说话要小心谨慎。《论语•为政》“子曰:多闻阙疑,慎言其余则寡尤。多见阙殆,慎行其余则寡悔。”多听闻,有疑问的保留,小心说没有疑问的,则可少犯错。多见识有风险的别干,谨慎干没有风险的,则少后悔。君子以言行治事,欲不失于正,则须慎言慎行。
“无咎”,“括囊”非不言不行,为慎言慎行,不当之言,不当之行“括”之。言须及于义,行须于中于义。“无咎”即无过失、错尤。
“无誉”,“无”通“勿”。“誉”通“豫”,此处解作逸豫、安舒。《吕氏春秋孝行》“人主存,则名章荣,下服听,天下誉。”“无豫”即“勿豫”,不能放佚,不能安于逸豫。
此爻明君子治事必时刻保持敬慎之心,如此可保无咎。安于逸豫,则必有失。
《象》曰:“括囊,无咎”慎不害也。
“害”《说文》:伤也。“慎不害”慎言行则不伤于自身,不害于事成。
坤卦六五:黄裳,元吉。
“黄”《说文》:地之色,古代五正色,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,其它杂色。青在东,于时属春;赤在南,于时属夏;白在西,于时属秋;黑在北,于时属冬;黄在中,于时属夏秋之交,阴阳变化之际。《礼记•月令》天子春“衣青衣”,夏“衣朱衣”,秋“衣白衣”,冬“衣黑衣”,于秋夏之交“衣黄衣”。古人以黄色为五色之中,以空间而言亦在东西南北之中。
“裳”《说文》:下裙也。“衣”《说文》:依也,上曰衣,下曰裳。夏商周时期,将衣、裳分为两部分,着于上身曰衣,着于下身曰裳。古衣长多至膝盖,衣之后裾或长至足部。裳,其先由前后两块布幅,系于腰间,后演变为今日之裙。下裳穿着时前幅先系于腰间,后幅再系于前幅之外,前后两幅扣合,裳下沿略高于脚踝。古人无今人之长裤,用较窄之布缠绕于腿上,由足至膝斜缠,或有数层之多,称窄布为“邪幅”。
《礼记•玉藻》“无君者不贰采,衣色正,裳间色,非列采不入公门”。“无君者”离开国邦者,“不贰采”衣与裳不能是不同颜色,“衣正色”衣必须用“青,赤,黄,白,黑”五正色,“裳间色”裳可杂色。“非列采”即非衣裳颜色有别,即衣与裳必须不同色。“入公门”入政府机构,即不得从事公事。
以上考之,衣裳别色乃重其纹彩,君子从事于公务,亦重其“文”。“衣裳”为君子“文”之表征,比喻君子之文采,君子须具文采方能从“王事”。
君子之文采“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,宽、俨、惠、敏、信”,地之文采“山、泽、陆、林”。君子以文采而交接人,地以文采养鸟兽虫鱼,君子具文采能化兆民,以成就爱人之德,地具文采能养众生,以成就载物之德。
“黄裳”,裳在下,非衣服之主也。黄在中,可配“青赤白黑”而成“文”。“黄裳”可配“青衣”、“赤衣”、“白衣”、“黑衣”。“黄裳”取义“黄在中、裳在下”而能随时义配四色衣。比喻君子“守中道,持谦卑”而能随时义,以成其文采。“守中道,持谦卑”君子文之质也。
“元吉”,“元”者,为始,为根本。君子“守中道,持谦卑”,以此行事,配合时义则治事易有功,故为根本之吉,为“元吉”。
此爻明君子行为贵在“中”。坤在乾与万物之中,顺乾而载物,坤必须能和合二者,方能成其功,故坤之“文”,即坤之行为态度必须“在中”。
《象》曰:“黄裳元吉”文在中也。
“文在中也”,“中”中道也,上顺于道,下得于人,为“在中”。君子欲成“载物”之功必有其“文”,其“文”必顺于上而和于下。“黄裳”即为“文中”之象征。
坤卦上六,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。
“野”《尔雅》:邑外谓之郊,郊外谓之牧,牧外谓之野,野外谓之林,林外谓之坰(jiong)。邑,指国都,国都以外每十里分界,依次称“郊,牧,野,林,坰”。《说文》解释“野”为“郊外”乃笼统而言。
“战”《说文》:鬬(dou)也。
“鬬”《说文》:遇也。
“鬥”《说文》:两士相对,兵杖在后,象鬥之形。即争斗之斗。今天“鬬、鬥”皆简化为“斗”。“鬬”作“遇”解,有两相接合之意,“鬬畸眼”即“斗鸡眼”,鬬,为两瞳孔相对,畸,意思为偏差、偏斜,瞳孔不正。《左转•庄公十一年》“凡师,敌未陈曰败某师,皆陈曰战。”凡军队交战,敌人未摆开阵势将其打败叫做“败某师”,双方皆摆好阵势叫做“战”。以上推之,“战”有相接而后争斗之意。
“龙战于野”即“二龙战于野”,一为得时义之龙,一为失时义之“亢龙”。“亢龙”居位不退,故与得时义之龙争斗。“野”寓意得时义之龙出于“渊”而渐进于上。“亢龙”失时义,故必败。
“龙战于野”,寓意“坤”德者,懈怠于时义,则必与顺应时义者冲突,终究被替代。
“其血玄黄”,“玄”《说文》:黑而有赤色为玄,泛指黑色。“玄黄”即黑与黄。一龙之血为玄色,一龙之血为黄色。黑色为北方之色,代表正义衰微之色。黄色为中央之色,代表中正之色。玄龙比作失时义者,黄龙比作在中正者,二龙相争,即正邪之争,正必胜邪。
“玄黄”歧解甚多,于此证明之。《尚书武成》“惟其士女,篚厥玄黄,昭我周王。”译文“那里的男男女女,用他们的竹筐装着黑色与黄色的丝帛来晋见周王,以此来显扬周王的中正之德。”此则故事讲武王伐纣成功,人民表达敬爱之情,以黑色与黄色的布帛作为晋见之礼,昭示武王以中正驱逐不义之功绩。其用词为“昭”,即是以“玄黄”昭示武王为战胜不义之中正者。
“玄黄”《尔雅》:病也,并非指身体病变,而是指精神有问题,如胆怯、慌张等。《诗周南卷耳》“陟(zhi)彼高岗,我马玄黄。”译文“登上高高的山脊,我的马神态紧张。”马身临险境必然紧张,故此处“玄黄”应为紧张之意。紧张为“玄黄”引申意,“玄黄”之象征意义为:以中正之德征于不德、不义。于马而言从命为中正,恐惧不前为不义,从命犯险故为“玄黄”。
由上可证“玄黄”为中正与不义之象征。
“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”,中正者与失时义者冲突,身皆受伤。
此爻明君子治事,不可自得,明察时义,不懈进取。慢于时义,必被淘汰,居功自恃,灾必逮夫身矣!
《象》曰:“龙战于野”其道穷也。
“其道穷也”,慢于时义者道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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